第十七章 瞎说大实话 凉姻变良姻

辗转几处小院,就到了申府的正堂,华谣正在此候着申菱漪的父母前来,一方面华谣遣了个小厮出去替她找人,另一方面申菱漪也正领着父母往正堂走来。

约莫一盏茶的时间,申父和申母已经随申菱漪到了大堂,华谣早已在正堂站好,等待申父申母的到来。申父手中拄拐落地,且和申母相互搀扶而行,足见两人深情厚谊。

华谣仔细打量着申父、申母的身影,若有所思地凝住双眸,但最后还是轻轻勾唇一笑。

申菱漪为三人相互引见道:“阿爹,阿娘,我给您介绍一下,这是华府二小姐,谣姐儿。”

华谣也娉婷地一欠身,曼音流出:“见过伯父,伯母。”

申父眸子一眯,颔首道:“原来是尚书大人家的千金,果然风姿绰约。”

申母早笑容满面地看着华谣,华谣一听自己又被客气地夸奖了,也还是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了:“申伯父客气了,客气了。”

客套的寒暄才过,申父就在申母的搀扶下坐上主位,也开门见山地问:“二小姐到访,是有何要事?”

华谣又一欠身答道:“小女今日前来,是想要替令千金漪姐儿说一门亲事。”

申父和申母异口同声地偏头问道:“说亲?”

“正是。”华谣颔首示意,随后切入正题,投石问路道:“不知道伯父伯母,可知道礼部侍郎胡大人之子——胡宴峦。”

申父似乎有所耳闻,于是念叨着思忖:“胡宴峦……”

申母则是以一方绣帕掩唇,悄声道:“就差叫胡言乱语了……”

可即便申母的嘀咕声静若蚊蝇,也被华谣听个真切,华谣垂头嫣然一笑道:“伯母见笑了,胡公子的名讳,是宴请的宴,山峦的峦。”

“啊?”申母却很意外华谣听觉如此敏锐,也难为情地赔笑道:“噢……失礼了。”

申父开口替申母缓解了尴尬:“二小姐怎么想到替胡公子说亲?”

“自是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华谣不卑不亢地回应道:“况漪姐儿和胡公子两情相悦,郎才女貌,是天生的佳偶,般配得很。”

申父原本堆砌在脸上的笑意愈减,抬眼面对华谣时,目光之中尽透着精明:“老夫与胡侍郎同朝为官,清楚胡侍郎的为人耿直,但对这胡公子,却知之甚少,漪姐儿是我掌上明珠,婚嫁之事,怕还草率不得。”

“可不是草率!”华谣急忙回应申父的武断,又娓娓道来:“伯父,伯母,胡公子名讳为‘宴峦’,这名讳便大气磅礴,胡公子其人,貌若潘安,品行端正,也绝非小气之人,且其饱读诗书,才华横溢,若他有幸成为您的贤婿,岂非名利双收!”

华谣才说完这番话,其实就越发心虚,毕竟她对胡宴峦不甚了解,唯独他的缺陷,她是提前替申菱漪打听了个清楚……

华谣心虚地看向申父、申母的眼——其中满是犀利和精明。在她看来,两人的目光如炬,狠狠地盯在她来回滴溜溜乱转的眼珠,尽管,这些都是她以为的。

最后,华谣还是下意识地迫于压力说出实话:“尽管胡公子腿脚不好,生来跛足……”

一旁的申菱漪却是急红了眼,急愤之下跺脚道:“谣姐儿!”

华谣似乎一慌神,六神无主似的:“啊?”

申菱漪侧眸一看,发觉父母正在盯着她的反应,她也不好直接制止华谣,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道:“你的……你的茶凉了。”

申父很快就递给一记严厉的目光:“漪儿,让她说。”

华谣仓皇地喝了一口案上的凉茶,有一些口水哽咽在她的喉咙里,她很难咽下,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,鬓边已有冷汗自额角沁出,她草草擦拭了一把,就强答道:“尽管,胡公子生来跛足,但好在这样的女婿更容易从一而终,不喝花酒不逛窑,一心一意只待咱们漪姐儿好!”

申菱漪也被华谣的随机应变惊住了,也傻傻地附和道:“嗯,嗯!”

可还不等申菱漪放下心来,华谣又开始莫名其妙、不由自主地说出实话来:“再尽管啊,胡公子虽然食量不小,中年发福……”

申菱漪彻底被华谣吓破了胆,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,但华谣也能自圆其说:“但好在啊,这是营养都被脑子吸了进去,吃得多,也聪慧的多,胡公子的脑袋瓜儿,可是一等一的棒!”

可就是一波又平,一波又起,华谣又再次暴露胡宴峦的短处:“还有啊,胡公子尽管性格执拗倔强……”

申菱漪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,往木椅上一栽,以手扶额,等着华谣自圆其说:“但好在啊,她追求我们漪姐儿的心,也赤诚热忱如火!”

话音才落,华谣就去扶起座上扶额的申菱漪,申菱漪笑容愈发尴尬,华谣还不以为意地拉着她朝申父走过去:“伯父、伯母,二老看怎样?”

申父和申母犹如看皮猴儿演戏似的看着华谣,申父虽看华谣这妮子像唱戏似的前后矛盾又自圆其说,也觉得华谣有趣,便回应道:“好话都让二小姐说了,老夫还有什么好说的呢?”

“别别别——伯父别打趣小女了。”华谣连连摆手,但一双杏核儿似的大眼,就犹如暗蕴了一颗璀璨的明珠一般亮:“小女所言虽都是据实以告,但也诚心想要成全这一对良人佳偶。”

“既然是二小姐开口,老夫当然不好拂了二小姐的面子。”申父的暗眸轻轻眯起来,信手拈了拈灰须,却突然将眸子一立,目光渗出些锐色:“老夫的女婿,如果是漪姐儿当真芳心暗许的,那么,瞎子也可,聋子也可,但——绝不能是个跛子!”

申父先是松了口,而后又是如此果决的态度,如此快的激变令华谣也有些讶然惊慌,申菱漪也柳眉深锁,知晓此事艰辛,但碍于知道母亲身有喘病,也不敢妄自多言。

华谣心中暗道申父果然不善,一双杏核儿般的眸子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转,恰好余光瞥到了蹙眉的申菱漪,便也灵机一动,计上心来。

华谣绯唇轻勾,朝申父回问道:“那您可知道,胡公子,怎么就成了跛子?”

申父刚抬起茶盏,挑起盏盖儿,作势要饮,却被华谣的言语截下,便也偏头道:“甚么?”

华谣见申父手中动作迟疑,便想其已入局中,佯装严肃道:“不知道申伯父可还记得漪姐儿被人贩子拐走的那一年?”

申父果断地颔首:“当然记得。”

申菱漪以为华谣要按旧账来算,好让申父觉得亏欠她人情而允下,也喜笑颜开,开口要抢话:“其实是二……”

岂料华谣却伸藕臂拦下申菱漪,华谣才又不紧不慢道:“其实正是胡公子为救漪姐儿,才不幸从二楼坠下,自此伤了足踝,才跛了脚。”

申父啜饮一口苦茶,闻华谣的言论,灰眉几不可见地一皱,将信将疑地再问道:“可老夫怎么听说,胡公子是生来跛脚?”

华谣微微垂头,杏目在无人可见的暗处来回转动,但也由其聪颖,而自得回寰的话语:“胡公子九岁才被接回胡府,当然是回府便是跛足的,在此之前,都在山中与人学艺,这倒是胡侍郎不传之秘,再一个,漪姐儿被救出那年,不也只有七岁——九岁的胡公子救了七岁的漪姐儿,如此,可见胡公子小小年纪,便侠肝义胆,更对漪姐儿有恩。”

申父闻声沉吟半晌,和申母窃窃私语,却不可察觉其言谈内容,只是过了许久,申父才缓缓开口:“二小姐这意思是,胡公子救了漪姐儿?是而才跛足终生?”

华谣自知自己不擅长说谎,也知道再说下去,容易露出破绽,便避过其所问,只放眼看了看申母,想到申菱漪说其阿娘也患有喘病,而华谣父亲华仲衍又常犯喘病,亏得大夫人范思嫆机灵伺候,才安然无恙至今,因此,华谣比谁都更熟悉喘病的症状。

思及此,华谣又打量过申父的双足,以及他拄着的拐杖,才对申父笑答道:“当然,小女理解,申伯父是因为怕漪姐儿像伯母一样,喘病突发时,无人去奔走求救,才不许漪姐儿找个跛子。”

申母听华谣此言,心中也讶异非常,看向华谣的目光中,先是讶异,而后却渐渐是欣赏的神情。

但比申母更加诧异惊慌的,却是申父——

申父支吾地回应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,我是……”

华谣狡黠地一笑,但却丝毫没使申父损伤面子,只回应道:“小女旁的不知道,但只知道,申伯父,深爱申伯母。”

原来,申父便是一个跛脚的人——而这件事,在刚才申父进入大堂时,便已经被华谣发觉。自打申父进入大堂,脚下沾了许多后院湿地的泥土,即便有拄拐和申母搀扶,但由于申父作为男子,较女子更重,他踩过湿泥的脚印沾在大堂中,脚印便一深一浅。

加上方才申父落座,并非常人一般双脚同时着地落座,而是用拐杖支撑左脚,随后才把右脚跟上,在那时,华谣便已然确定申父就是个跛子。

“厉害!”申菱漪听出华谣话中玄机,也不免附其耳悄声赞叹。

华谣回以餍足的莞尔,毕竟华谣来时,也曾打听过申父的特征,据华仲衍所言,去年申父旧宅染上祝融之祸,申母被困旧宅之内,幸得申父相救,但申父却被高粱砸在了身上,虽然事后申父对外宣称无恙,但想必也是好面子,而不愿为朝臣公知,这才隐瞒下来,但若是仔细端详,还是能猜出申父跛足一事,华谣一想到自己观察力如此敏锐还心生了些许得意。

申菱漪虽然心中佩服华谣,但也心存疑惑:“那你怎么知道,我有喘病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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